在普洱茶的历史长河中，乾利贞宋聘号如一颗璀璨的明珠，散发着独特的光芒。百年前，制茶工艺登峰造极的宋氏家族与在地方呼风唤雨的袁氏家族达成强强联合，这场联姻合并成就了 “乾利贞宋聘号” 这一当年实力最为强劲的号级茶庄，其茶品亦堪称品质最佳的号级茶之一。早在50年前的香港与东南亚茶圈，宋聘号就是一直是号级茶中价格最高，有价无市的那批，以至于当年最大头盘商南天公司想买来研究时都找不到货，很多豪商大佬也都以收藏宋聘号老茶为荣。1年前的仕宏秋拍上，一提宋氏与乾利贞袁氏联姻前所制的宋聘号始祖，更是拍出了1380万的天价，打破了百年福元昌的1035万记录，再创普洱老茶价格新高。如果说号级茶已经是普洱茶的顶峰，那数百年来一直傲立于号级茶之巅的，就是乾利贞宋聘号。文化大家余秋雨形容其为“兼得磅礡、幽雅两端，奇妙地合成一种让人肃然起敬的冲击力，弥漫于口腔胸腔。”号级茶往事专题的第一篇文章，我们就从老茶界公认的茶王之王——宋聘号的故事开始说起。
手眼通天的袁氏家族回溯往昔，100 年前的岁月里，宋氏家族以精湛的制茶工艺闻名遐迩。宋吉在思茅创办宋聘号茶庄后，随着易武的崛起，又将茶庄迁至易武附近。光绪初年，宋聘号凭借其卓越的制茶技艺与诚信至上的经营理念，在强者如云的易武茶庄中成功站稳脚跟，稳居上流之位。与此同时，袁氏家族在云南地区的崛起历程充满传奇色彩。清代中后期，云南时局动荡不安，起义频繁发生。袁嘉谷的太公逃难至六顺，经过一番努力后逐渐成为当地的重要人物。1861 年，袁嘉谷的父亲德洋公怀揣家中给予的 “三十二金” 创业资金，与朋友携手合开了 “万庆号”，自此开启了刀枪相伴、押茶走四方的马帮生涯。然而，在1865 年，商业重镇思茅被起义军攻陷，万庆号分号惨遭洗劫，无奈之下德洋公关停了万庆号。1870 年，德洋公东山再起，与侄子共同开办了源庆号，还兼营裕丰茶号。两家商号的经营取得成功，袁氏家族自此发迹，与普洱茶结下了深厚的缘分。1903年4月， 家族里专心科举的袁嘉谷参加科举，成绩斐然，考取了二甲第62名的好成绩，赐进士出身；7月，袁嘉谷参加经济特科考试，十多天后又参加保和殿殿试，荣获经济特科一等第一名。大魁天下后，云南人视袁嘉谷为状元，实际上云南历史上是没有出过状元的，但纵观整个清朝，仅开考过三次特科，而袁嘉谷正是第三个特科的第一名，这其实比状元更难得，连清朝重臣，大学土孙家鼐也称其为“国朝第三人”，后来光绪皇帝更是盛誉袁嘉谷为“无双国士”。考取功名后，袁嘉谷先是被朝廷派去日本考察学务，随后直接任学部编译局局长，1909 年，又被任命为浙江任提学使兼布政使，相当于浙江省的第三把手。袁嘉谷上任时，正好赶上鲁迅、许寿棠等浙江两级师范学校（今杭州师范大学）教师的罢教运动，为表重视，袁嘉谷亲自处理了此事，还自任学堂监督（即校长一职）。学校里还出过一位叫郑鹤春的优秀学生，先后担任过三十多个职位，从政经验丰富，1938年，被南京政府委以重任，成为了云南中茶公司的第一任总经理，为云南茶叶现代化进程做出了卓越贡献。说回正题，家里出了个朝廷大员，袁氏家族的实力也随着袁嘉谷的仕途顺遂迅速膨胀。1908 年，袁嘉谷的三哥袁嘉猷出任云南总商会董事，成为乾利贞号总经理，将茶庄经营得风生水起，不断做大做强。1911 年辛亥革命爆发，清朝灭亡，袁嘉谷虽然没了官职，但家族的影响还在，又是曾为云南人争光的“状元“，官府豪商都非常愿意与其结识。如今昆明文庙街茶帮大门的匾联，就是当年茶帮总部请袁嘉谷题写的，联中的“为十八行省商会开先”，气势宏大，不愧为状元手笔。（注：全联为“京都记华浦游踪，莲花菜白竹叶酒清，与三五故交乡风话旧。屏阳建茶山盛业，玉茗香清金兰谊永，为十八行省商会开先。”匾为:“云根文彩”）与此同时，袁嘉猷又任石屏州知事，分身乏术的他便辞去了乾利贞经理一职，将茶号的业务交给身兼本地茶帮大总管的弟弟袁嘉璧管理，乾利贞号又进一步发展。1912年，袁嘉璧当选石屏首届商会的总理后，开始动员云南各地的石屏商人集资修建铁索桥，大大方便了来往马帮的同行，算是当年茶马古道上的大事件。经过数十年的发展，袁氏家族与当地茶帮、马帮、官府势力以及地方豪强紧密联系在一起。仅在袁嘉谷的兄弟中，就有数人担任茶帮管事，这使得乾利贞号茶庄发展成为当时最为鼎盛的号级茶庄之一。
20 世纪 20 年代，宋聘号和乾利贞号都已发展成为易武的大型茶庄。然而，两家在未来的经营规划上各有担忧：乾利贞号虽拥有得天独厚的发展优势，但茶品质量始终未能达到尽善尽美；宋聘号本家的茶叶品质虽然极为出色，但家族无子，仅有一女，面临着偌大的家业无人继承的困境。两家正好形成了互补。1917 年，宋聘号与乾利贞号强强联合，通过联姻合并为 “乾利贞宋聘号”。此后，茶品质量有宋家严格把关，市场发展有袁家势力坐镇，两家茶庄合二为一，发展再无阻碍。
令人遗憾的是，由于年代久远，此前业界发掘并证实的茶品只有两家联姻后所制的 “乾利贞宋聘号”，宋聘号本家的茶品一直难觅踪影。直到一年前，香港仕宏宣布发现了宋聘号本家在联姻前所制的茶品，即那筒创下千万记录的 “宋聘号始祖”。筒票上的文字揭开了一段不为人知的隐秘历史。
登峰造极的号级茶皇
1917 年，两家联姻前后，乾利贞茶号发现市面上出现了大量仿造自家茶品的假茶，于是写就一封有关取缔假冒茶品的卷宗，通过商务总会公示四方：“窃茶号在滇创办乾利贞及宋聘号普洱正山茶业，垂六十年。乾利贞以平安如意商标为记，宋聘号以本印内票为记...不谓近有渔利之徒，在各地假造乾利贞及宋聘号伪印、杂茶，希图假冒...为此呈请贵总会查核备案...并祈商务总会钧鉴。”倘若这封卷宗属实，那么在两家联姻之前，乾利贞号的商标为 “平安如意”，宋聘号本家的商标为 “本印内票”，这与后来的 “红标宋聘” 或 “蓝标宋聘” 上的商标有所不同。
与此同时，宋聘号本家也深受假货困扰，在内飞上做了诸多防伪手段，如人工加盖木雕印章、在印章顶做出 45 度切角等。但当时易武工业匮乏，印刷所用油墨为土法制作，导致文字不够清晰，木制印版也逐渐磨损，再加上两个世纪的陈放，上面的文字早已模糊不清。经过对大量古籍和历史文献的查阅，以及对茶品诸多细节的逐一对照，这筒宋聘号内飞上的文字才得以浮出水面：“本记字号，历年已久，早经驰名，以来多有假冒，今特元内加票，以示真伪，诸君赐顾请认聘印为记，庶不致悮。” 筒标文字为：“本铺在易武山开张，拣提细嫩茶叶，加重尖芽，精工揉造（阳春白尖）发行。”由于技术受限，这筒早期宋聘号上没有复杂图样。实际上，当年连手工薄棉纸都属于费时费力的 “高级货”，很多茶庄的茶品都是裸饼加竹篾包装。有无复杂图样也是识别号级茶年份的辅助手段之一。30 年代前后勐海崛起，各地资本纷至沓来，茶庄生产用上机械印刷设备，各家茶庄的内飞上也出现了各类板式精美的复杂图样。聊完这提 “宋聘号始祖” 上的细节，再来看看合并后的乾利贞宋聘号发展情况。20 世纪 20 年代，乾利贞宋聘号开始以生产普洱圆茶为主，茶品远销东南亚，还在香港设立分号，专门负责海外茶品的销售与经营。20 世纪 40 年代，掌控云南普洱茶行业的茶帮老人纷纷退休，乾利贞宋聘号在袁氏家族的影响下，依然能享受独一份的待遇。茶庄内部经营中，年事已高的袁嘉璧退居二线，将茶庄业务交给刘氏兄弟。其中刘子辉掌控全局，娶了袁菊英的女婿刘幼青则负责易武与泰国的茶庄生产。袁氏家族晚期合照（图源网络）看到这里，有人可能会产生疑问：既然联姻后的乾利贞宋聘号发展更好，那为何宋聘号本家的茶品会更受欢迎，还一举创下老茶拍卖新纪录？其实，除了陈期更久、品质更好，以及老茶界崇尚 “物以稀为贵” 等原因外，联姻前的宋聘号茶品不仅品质极好，也有着更加深远的象征意义与历史价值。从这个角度看，联姻前的宋聘号本家，就像改制前的勐海茶厂一样，处境虽艰难，仍恪守本心，为我们留下了这些弥足珍贵的茶品。
2023年04月18日